Chapter 12

不相信……萧瑟么？

 

迎上萧瑟光明磊落的视线，无心惊觉自己陷入了患得患失的情绪，这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却实实在在的出现了——他并非不相信萧瑟，他是“怕”，怕会失去他，怕他会一去不回，这种不曾有过的“怕”让他慌乱，让他失去了一贯的理智，促使他怀疑萧瑟。

 

无心懊恼地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见萧瑟向他招了招手，无心一愣，闪到萧瑟面前。

 

“你那次对我使用的是心魔引？”萧瑟指的是那次他被墨无痕鞭打后，无心带他走时企图以心魔引令他入睡。

 

“你心思太沉，心魔引对你无效。”那也是无心第一次遇到不受心魔引影响的人。

 

萧瑟笑了，似一朵优雅美丽的花，散发出迷人的芬芳，“你再试试。”

 

“何意？”无心不解。

 

“想知道就对我用心魔引。”萧瑟催促无心。

 

萧瑟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折射出一股明亮而纯净的光泽，望着这双眸子，无心的左眼倏地金莲凝聚，直达萧瑟眼底，无心心头猛地一震，心魔引——竟然对萧瑟起作用了？而且他看到了萧瑟心底最柔软的真实。

 

无心震惊地抚上萧瑟的眼眸，“……为何？”

 

“心魔引对心思深沉的人是无效，唯一的例外便是——我心甘情愿让你探知我的内心。”萧瑟反手握住无心，“我没打算瞒你，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皇叔要来……”

 

“是我小气了。”无心将萧瑟双手裹住自己脸颊，“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紧张你了，太……”叹了口气，无心觉得这些都是借口，“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懂，所以才让你对我使用心魔引，亲眼所见，让你安心。”萧瑟知晓无心并非真的怀疑他，因此并没有生气。。

 

“那小僧是不是可以随时对萧老板使用心魔引？”无心笑眯眯地偷了萧瑟一吻。

 

萧瑟捏了捏无心红润的脸颊，“不许随便窥探我！”顿了顿，萧瑟言归正传，“敖玉已经回南诀了，方外之境的百姓虽然对你有所改观，但段辰逸仍然是个危险，无心，你不能跟我去天启。”

 

“你可是天外天重要人质！谁说小僧同意放你回天启了？”无心转过头不甩萧瑟，明德帝病危，北离其它皇子为了皇位必定有所行动，天启内乱一触即发，萧瑟是北离永安王自然要回去，无心也清楚方外之境局势尚未稳定，他确实不能离开方外之境，但…… 

 

“最多半年，我一定回来。”萧瑟许下承诺，无心瞟了眼萧瑟又偏过头去，萧瑟无奈抚额，这和尚耍起性子来就跟小孩子一样，又别扭又难哄！像下了重大决心似的，萧瑟附在无心耳边悄悄地说了什么，惹得无心双眼闪闪发光，“当真？”

 

萧瑟耳朵红得滴血，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堂堂永安王有一天居然也会出卖色相，真是太丢脸了！

 

是夜，天外天年轻宗主的私人居所廊玥福地不断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与肉体撞击声，以及夹杂着各种甜腻的抗议、求饶和哄骗，据说维持了整整一夜，总之次日早上沉睡的永安王是被无比满足的宗主抱上回天启的马车。

 

听说永安王醒来之后，气得拆了马车，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坐马车？当然是骑马了！但堂堂永安王马上后悔了，他浑身酸痛，尤其是腰跟大腿，根本无法骑马，无奈只得修好马车，永安王重新躺上了马车，不停怒骂那个毫无节制的罪魁祸首，说好让他多做一次作为补偿，那欲求不满的和尚却纠缠他了一晚上，各种姿势都来一遍，折腾到天亮才罢休！假和尚！淫僧！邪僧！

 

暗卫传来的消息，让始作俑者笑弯了双眼，萧老板，半年啊，不干个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遥望天启方向，无心只希望，萧瑟能早点解决天启的麻烦事，速速返回天外天，而他也要趁这段时间，将天外天的蛀虫消灭干净！

 

数日后，萧瑟安全抵达天启，直接进宫觐见病中的明德帝。

 

“父皇，儿臣不愿！”明德帝寝宫中，萧瑟立于床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为何？”声音苍老，也有几分疲倦。

 

“儿臣曾应允一人，陪他共游昆仑之巅，共赴沧海绝境，共奔天涯尽头，这皇位，儿臣没有兴趣。”萧瑟平淡的声音透着坚决不悔。

 

“唉。”明德帝叹了口气，“老七的本事你都学会了，文韬武略，礼贤下士，可你怎么连他的性子也一并学了去？孤已风烛残年，这萧家的天下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萧瑟忽地勾起讽刺的唇角，“所以为了不让我飞出这皇城，父皇才命浊清废我武功、断我隐脉？让我只能困在这皇城，一生为您卖命。”

 

明德帝一怔，半晌，才后悔道，“孤只是让他废去你武功，没想到浊清他……”浊清竟有杀萧瑟之心，若不是姬若风赶到，萧瑟已命丧他手。得知浊清意欲杀萧瑟，明德帝震怒，暗地处决了浊清。肃杀萧式皇族之子，岂是一个太监能自作主张的？

 

“不过楚河，有一点你说错了，你不是为孤卖命，你是为北离，身为萧家皇子，不管你是否愿意，你都必须肩负起守护北离之责，这皇位，非你莫属！”

 

“儿臣不愿！”萧瑟一字一句，坚定有力，“但儿臣是萧家人，所以儿臣才回来，守护北离跟当皇帝并无关系，国师曾言，白可定国，二哥比儿臣更合适当皇帝，儿臣自当尽心尽力辅佐二哥，治……”

 

“你若愿意继承皇位，孤下罪己诏为老七平反，为他昭雪，还他清白。”明德帝咳了咳，“罪己诏即是承认琅琊王一案是孤判错了，楚河，我下罪己诏跟你当上皇帝后为老七平冤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还是你想让老七背负谋逆罪名让后人唾骂？老七为了北离，舍一身荣耀，甘背污名，法场自刎以定天下，老七连性命都可以付出，你竟割舍不下一个女人？你想让老七白白牺牲么？”

 

萧瑟两侧的手蓦地收紧狠狠刺痛手心，继承皇位代表什么他很清楚，右手轻触左手藏在衣袖内的念珠，萧瑟忽然感到廊玥福地外那一望无际的冰山正直面压向自己，带来一股剧寒以及一种永世不得翻身的无力感。

 

无心……

 

“为什么一定是我？二哥并不比我差。”萧瑟垂下双眸，一并掩盖眼中的伤痛。

 

“崇儿是不差，但唯有你才能服众，你与天启四守护传人私交甚好，他们会竭力助你，而且你随老七游历江湖多年，江湖中人也要看你几分面子，只有你当上皇帝，才能重振天启。”

 

“我会辅佐二哥！”萧瑟抬眸，直视明德帝，“父皇，儿臣跟您保证，绝对辅助二哥重振天启辉煌，助他成为明君，儿臣承诺一人……”

 

“孤累了。”明德帝闭上了眼睛，“楚河，孤的日子不多了，你其它兄弟都已蠢蠢欲动，你现今回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届时圣旨一下，你若不想当皇帝，你想传给谁便传于谁吧。”

 

“父皇！”

 

“出去！”明德帝挥挥手，声音透着严厉，“你身在皇家，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楚河，何为国家？有国才有家，无国何处为家？老七怎么教你的？”

 

“振兴北离，儿臣自当死而后已，儿臣只是不想当皇帝，只想辅佐二哥，有何不可？”

 

“不无不可，那就让老七成为千古罪人！”明德帝大声咳了起来，平复之后，慢慢道，“老七把你教得太好，弑君逼孤之事，你做不出。楚河，你若够狠绝，就逼宫让孤下诏！”

 

“父皇！”萧瑟双腿一屈，终于跪向明德帝，“请您还皇叔清白，您明知儿臣不可能……”

 

“那就接受皇位，你应该清楚，这，也是老七的心愿。”萧若风以性命平息内乱，使明德帝坐稳皇帝之位，萧瑟怎可能辜负萧若风心血？逼宫造反？刀架在萧瑟脖子上，他都不可能会做。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楚河，你要谨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将来务必要做个明君，使百姓安居乐业，使我北离国富民强！”

 

那年，萧若风指着北离大好河山对年十七的萧楚河寄予殷切的希望，彼时的萧楚河也向往皇位，立志当上一国之君后，为天下百姓造福，成为一个节俭爱民，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然而琅琊王谋逆一案让萧楚河的信仰崩塌，这一个皇位，原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能坐上的，其中还有他至亲、至爱、至重之人，那一刻，萧楚河深知，那个皇位是一个诅咒，谁坐上去，都会迷失本性，一生不得开心，可萧若风心怀北离，生前为平乱国之灾，宁可自毁名誉，死后，还要让他被世人误会，被后人所不耻么？

 

不，他顶天立地的皇叔该被世人歌颂，该被世人以英名铭记，该被世人以感恩之心活在他们心中，身在萧家，也许，从来没有选择。

 

萧瑟稳住微颤的身体，脸上慢慢转为深沉的悲伤和决绝，“父皇希望儿臣如何？”

 

“西楚可汗上月与孤提过，西楚平宁郡主年方十七，美丽贤惠，与你甚配，你即刻派人去西楚提亲，两月内完婚，完婚后，孤立你为北离太子，同时下罪己诏，为老七昭雪，让他重入萧式皇族太庙，萧凌尘承其爵位，袭琅琊王，月后，你登基为帝！”

 

普天之下，万物如尘。

 

无心，唯你是我心头之念，渗我之骨，融我之血，割舍不得，割舍不得，割舍不得，却……不得不割舍！

 

昆仑之巅，沧海绝境，天涯尽头，无心，我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终究，还是食了言，终究，还是负了你。

 

萧瑟缓缓跪拜，像掉进一潭孤独而绝望的深渊。

 

“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