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萧瑟眨了眨略显干涉的双眼,伸了伸懒腰,慢吞吞地起身,穿衣,下床,坐在桌旁,倒了杯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放下茶杯,轻笑地自言自语,“该给无心这和尚一个惊喜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姬雪端着食物进来。
“饿了吧。”将食物一一放在桌子,姬雪担忧地望着一脸笑意的萧瑟,抿抿唇,“快吃吧。”
“姬雪,你这厨艺要多向无心学习啊。”萧瑟边吃边嫌弃,“无心做的可是色香味俱全,改天让他做几道给你尝尝。”
姬雪沉默不语,安静看着萧瑟一口接一口地吃,一句接一句的说无心如何如何。
突地,姬雪将托盘“哐”一声用力扔在桌上,“萧瑟,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叶安世他死了!我亲自验的尸!”
萧瑟笑了,笑得额外动人,“胡说!和尚一直在等我呢。”
“萧瑟!”姬雪忽地一拳揍过去,萧瑟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叶安世他死了!你听到没有?他死了!你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接受他就是死了!死了!”
昨天萧瑟木着双眼,一步一步走向灵堂,手刚碰到棺木,压抑许久的热血涌上喉咙,喷在棺木上,跟着便不省人事。看萧瑟现在这样子,姬雪便明白,他拒绝接受无心已死的事实。
萧瑟一言不发,低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无心……怎么会死呢?
伸出右手,萧瑟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无心调皮地在他掌心一笔一画书写那个字时的温度,那双日月星辰在其流转的棕色双眸,平时如夜空般神秘深邃,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盈满柔情,时常叫他失了神,还有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唇,总是挂着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么一个绝代风华,这么一个肆意洒脱,这么一个邪里邪气的和尚——怎么会死?
“他死了!”姬雪揪着萧瑟的衣襟,萧瑟毫不反抗,原本神采飞扬的双眼已失焦,这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惹怒姬雪,“萧瑟,不要以为全天下就你最惨!生离死别,你身处皇宫从小到大看的还少么?想想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想想那些战死的人,想想那些尸骨无存的人,你以为你最惨么?天外天如今群龙无首,想要趁此铲除天外天的武林正派已经集结赶来,你不管了,是不是?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躲在你的龟壳里做你的伤春悲秋大梦,二守护天外天,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见识天启永安王的魄力,天外天没有叶安世,还有萧楚河!”
说罢,姬雪站起身,“我先出去,你要是想清楚了,就喊我,一柱香,你若没喊我,就不必喊了。”转身,姬雪又长叹一声,“萧瑟,叶安世临死之前说过,他有信心可以领导天外天,也可以使方外之境更繁荣更富足,他也相信,你可以代他完成。”
“姬雪。”在姬雪即将跨出门之时,萧瑟沙哑地开口了,隐着一股无尽的哀伤,“待我沐浴过后,你将事情详细道来,是谁——杀了无心。”
昨天是无心的头七,头七一过,便要入土为安,姬雪本欲唤醒萧瑟,无奈萧瑟奔波两天两夜,身心俱疲而一直沉睡,她也只得作罢。
此刻,皎洁的月光下,银光洒满一地,萧瑟靠着无心的墓碑,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发着呆,喝着酒。
“我们中了敖玉的埋伏,无心跟天外天四大长老自相残杀而两败俱伤,他也控制了百晓堂在天外天的眼线。敖玉关了我们一天,便放了我们,然后我们见到了无心,只是他已奄奄一息,交代让你接管天外天,就死了。敖玉离开时说,无心是他杀的,他也会放消息给武林正派,以便他们围剿天外天,叶鼎之已被他引去了蓬莱岛,所以他说,只要你向他低头,他便保全天外天,与你。”
敖玉!你竟敢对无心下毒手!
仰头大口烈酒入喉,呛得萧瑟不住得咳嗽,呛得眼泪也顺势而下。
“哗!”酒壶被捏碎,萧瑟仰起脸,方才群星璀璨的夜空不知何时已星光黯淡,被黑暗所笼罩。
敖玉,欠我的,你一定要还,不过现在……
萧瑟右手沿着墓碑,指尖一点一点划着上面的字,尤其是“叶安世”这三个字,他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划完最后一画,萧瑟敛起笑容,“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林中窜动的人影纷纷从阴影中现身。
“永安王,我等并无恶意,听闻魔教教主已死,前来一探虚实罢了。”其中一人上前,看似谦和有礼,却并未把萧瑟放在眼里,毕竟如今的萧瑟只是个武功尽失的普通人。
“一探虚实?”萧瑟冷笑,“需要这么多人?”他还从来没见过探听消息需要近一百人的阵势。
“这毕竟是天外天嘛。”那人假笑道,“魔教阴险狡诈,我们人多也好照应。”
“顾九卿,在本王面前你还敢惺惺作态?”萧瑟冷冷得戳破掩盖在名门之下的丑陋之心,“你肖想本王的踏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敖玉告诉你,叶安世已死,百晓堂在天外天的势力也已被他清除,他大概是跟你说,他不想引起南诀跟北离两国之间的纷争,所以他不便出手,因此让你们这群想得到踏云的人当他的替死鬼,消灭天外天时,顺便不小心除掉本王,是么。”
顾九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除了那句替死鬼,其它全说对了,不过知道又如何,明德帝远在天启,只要得到踏云,再杀了萧楚河,谁也不知道是他们杀的,反正永安王是死在与天外天的混战中,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永安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拐弯抹角了。”顾九卿收起虚假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愿意交出踏云心法,那是最好,若是不肯……”
“又如何?”
“哼哼,永安王你若不肯,待我掘了叶安世的坟,砍下他的脑袋,到时你……”
“你……想砍无心的脑袋?”似乎不敢相信,萧瑟又问了一次,“顾九卿,你再说一次,你想要无心的脑袋?你想掘无心的墓?”
诧异于萧瑟陡现的杀意,顾九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毫无武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凌厉的杀气?
“没……错,永安王,你如今武功尽失,我劝你还是乖乖让开,乖乖交出踏云,免受皮肉之苦。”虽疑惑那一瞬而过的杀气,但在众人面前,顾九卿还是强硬地威胁萧瑟。
萧瑟倏地笑了,唇边的笑似春风般温暖,似月光般柔和,“无心,那日你因我入魔,今日,我为你入魔。”
萧瑟拾起墓前的无极棍,缓缓站起,无极棍上的符篆若隐若现地闪着诡异的光。萧瑟如天神般神圣而不可侵犯,他眼神也跟着变了,明亮、坚定、睥睨天下。
“顾九卿,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以为你可以擒得住本王?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以为你可以动无心的墓地?”每说一字,萧瑟便往下走一步,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让一干人等随着萧瑟每前进一步而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环视一周,萧瑟扬起无极棍,清清楚楚,掷地有声,“过此界者,死!”
这界,便是无心之墓。
“杀!”
顾九卿不再废话,一马当先,身后众人也随之如波浪般层层涌向萧瑟。
一声冷笑,萧瑟眼中柔情尽数褪却,涌现凶戾与残暴,踏云他不在乎,但他们竟妄想动无心,那便是罪无可恕!
纵身跃起,萧瑟手持无极棍当头向顾九卿挥去。
“你……”顾九卿还没来得及从“你怎么会武功”的震惊中回神,无极棍已硬生生地敲向他的肩膀,“咔嚓”骨骼清晰断裂声使顾九卿瞳孔放大,来不及呼痛,肩上似有千斤重迫使他不得不双膝下跪,深深地陷入土里数寸,无法起身。
“乖乖地跪在此处向无心忏悔吧。”萧瑟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寒气入侵至顾九卿的五脏六腑,使他动弹不得,一抬头才发觉,他跪的正是无心的墓地。
“还有,你们,也一样!”
“样”字一落,萧瑟提起无极棍旋身而起,又奋力一棍砸向大地,所掀起的狂风使得落叶飞舞,所带起的灰尘使得视线混沌。
无极一棍,无边际,无穷尽,是无终。
一时之间,惨叫声起此彼伏,响彻这个寂静的夜空!
良久,尘烟渐渐散去,顾九卿依然跪在地上,上身剧烈的抖动,眼里惊恐万分,嘴里不停地念着,“永安王饶命,永安王饶命……”他周围时不时的就丢来一具尸体,如今他四周已遍布尸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他怕下一秒,他就是那众多尸体中的一具。
“顾九卿。”萧瑟以棍撑地,勉力站着,却依然笑得轻松,“恭喜你,你的死亡折磨结束了,现在到你了。”
“永安王饶命!饶命!我不敢了!不敢了!”顾九卿已经无暇去想为何萧瑟武功没失,他只知道他的命在萧瑟手中。
萧瑟操起无极棍,一步步走向顾九卿,“你若只想要踏云,我念在这是无心的墓地,不想见血,倒也可以给你,可你,竟然想动无心,你该死!到地府继续向无心忏悔吧!”说罢,萧瑟舞出最后一棍,顾九卿一声惨叫,脑袋塔拉向下,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死去。
试去唇边的血迹,萧瑟蹒跚地走回无心的墓地。
将无极棍再次放在无心墓前,萧瑟虚脱地靠着无心的墓碑,“无心,借用了你的无极棍,你不会怪我吧。”说完,他偏过头,又吐出几口血。
体内乱窜的真气他已完全压制不住,方才他全凭一口气在硬撑,隐脉尽断,强行动武的后果便是此刻他体内暴乱的真气在激烈的打架,似要冲破这具身体。
“咳咳咳!”萧瑟用袖子擦掉不小心溅到无心墓碑上的血迹,硬生生压下喉咙的呕血感,他不想再让无心见血,只是姬雪再不来,他真的要死了。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模糊,只是姬雪怎么还不来?他还不能死,他还要杀敖玉,他还要为无心报仇。
萧瑟!
谁?是谁在喊他?
萧瑟!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无心?
无心?自己是真的要死了,所以出现幻觉了?他怎么听到无心在喊他?他……怎么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向他奔来?
是……无心么?
萧瑟!背后被缓缓注入一道纯厚的佛家内力。
萧瑟一个激灵,蓦地睁大双眸,“无心?”无心还活着?
“我在!”背后之人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无心没死!然而萧瑟还来不及高兴,另一道声音却让萧瑟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
“无心,看来,这场赌局,结果已分,你赢了。”
敖玉?他怎会在此?他不是应该回南诀了?
无心赢了?赌局?
他们……
狂喷一口鲜血,萧瑟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映入眼帘的是无心充满愧疚的双眸,他猛地发现一个事实:
自己,似乎是这两人的一枚……棋子?